山西屢現壁畫失竊 12人團伙長期流竄作案盜割百餘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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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壁畫和中國的其他藝術形式的珍品一樣,在世界都有着很高的美譽。近日山西百餘幅壁畫失竊的新聞也是鬧得人心惶惶。山西省晉中市平遙縣西良鶴村村口的龍天廟內的壁畫全部被盜竊賊盜割,留下的“傷疤”讓村民們痛心。
近日一則山西壁畫遭盜割的新聞引發關注。山西省晉中市平遙縣西良鶴村村口的龍天廟內,有一棵古楸樹,冠大如蓋。村主任閆銀喜兒時常和同伴爬樹、看戲。等閆銀喜當了爺爺,龍天廟已屋漏牆塌,院圍不存。
2015年,這座主體爲明清遺構的縣級文物終獲修繕。誰料一年後,廟內10幅壁畫卻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牆上留下整齊的切口。
被盜的壁畫
龍天廟壁畫被盜割案,讓一個長期在山西省內瘋狂盜割壁畫的犯罪團伙浮出水面,他們瞄準缺乏保護、星散於村鎮鄉間的古寺觀,所到之處,留下的“傷疤”觸目驚心,也揭開了當地的文物保護之痛。
平遙警方以此案爲突破口追蹤半年,至今已查獲壁畫400餘幅,涉及山西省內至少7縣22村鎮的古寺觀。一個12人團伙被打掉,還有數名嫌犯被網上追逃。
被盜古寺觀中,涉及相關法規明文要求保護的市、縣兩級文物保護單位。其中,平遙縣級文物普照寺還曾數次被盜,壁畫、柱礎、屋脊接連丟失,該寺一度是“零安保”。
當地民警在接受記者採訪時透露,有嫌犯到案後交代,還曾在山野荒廟中作案,卻無人報案。
12人團伙長期流竄作案,數百幅壁畫被盜割
閆銀喜是在2016年10月4日一早接到的信兒,“畫兒沒了。”
待他進廟一看,龍天廟北邊三間大殿及對面戲臺外牆上的10幅壁畫,被全部割走。切口整齊方正,畫中人物被完整揭去,裸露的草泥牆皮上盡是鏟痕。
隨後,晉中市公安局以龍天廟“10.05”案件爲突破口,成立專案組攻堅。一個多月後,案件取得進展,3名嫌犯歸案。
閆銀喜記得,有嫌犯曾被帶到廟中指認現場,警方告訴他10幅壁畫已追回8幅。
此次行動中,兩路刑警共扣留壁畫39幅,然而隨着案件的深入,這個數字成倍攀升。
被盜的壁畫
2017年2月20日,平遙警方再次追繳壁畫260幅。
據山西省公安廳通報,平遙縣公安局打掉一個12人文物盜竊團伙。經查,這12人曾在山西平遙、沁水、翼城、榆次、祁縣、孝義等地22處村鎮盜割古建築內的壁畫,並由河南籍嫌犯劉某等8名下線長期收購。
平遙縣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張志海對記者表示,這260幅壁畫中也存在贗品,“自己畫下的。”
3月9日,平遙警方通報,該案再次取得重大進展,又有109幅壁畫被追繳,其中兩幅歸屬平遙。
此次警方公佈的被盜壁畫照片中,不少已經裝裱,大者有近一人高,既有門神造像,也有人物山水,大都保存完好,色彩豔麗。
其中,一幅松下老者的壁畫,讓文保志願者唐大華驚訝不已,“這不就是祁縣裏村三教廟的嗎。”
去年11月,唐大華就在自己關於尋訪古建的公衆號“愛塔傳奇”中發過三教廟被盜的照片,當時,殿內外至少四處壁畫被盜。
唐大華稱,當時三教廟是一座荒置的“零安保”古廟,其建築及壁畫均爲清代風格,被盜時間約爲2015年。
還未被盜的壁畫
據唐大華等人走訪統計,截至去年底,他們已發現山西省內12處鄉村古寺觀壁畫被盜。其中晉中市就有8處,其下轄的平遙縣、祁縣各佔3處。最早的,在2014年以前就已失盜。
平遙本地的古建愛好者鄧曉華,也在自發統計縣內的寺觀壁畫遺蹟,希望能集結出書。十幾年來,平遙400多個自然村,他已經跑了大半。
“過去一個村落至少有2座廟,一個觀音堂,一個老爺廟。要是大一點的村,村裏5個堡就有10座廟,你算算總共有多少?”
至今,鄧曉華髮現的古寺觀超過500處。“差不多4成廟宇還有壁畫,保存好的不多,大部分村廟都荒廢了。”
在唐大華看來,古寺觀被盜最大的問題,就是無人看管。“安保零投入,盜竊也就零風險,山西大量零投入的鄉村古廟,盜竊不成風纔是不正常,這方面地方主管部門有責任。”
事實上,現存大量古寺觀中,只有經過文物部門普查後登記在冊的,才能稱之爲“文物”,並由文物部門負責管理。
按照我國現行文物法規,對於已登記在冊的不可移動文物,各級政府應將其逐批公佈爲文物保護單位。文保單位按其重要性可分爲四級,即“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然而對於大量未登記在冊的“無身份”古建,若當地無人牽頭修繕,往往也只得日漸殘敗,其中文物面臨被盜的風險。
平遙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副隊長張志海稱,有嫌犯歸案後交代,還曾在沁水地區作案,“沁水那邊的古村落,山裏面沒人知道,就不報案。不像龍天廟是縣保,發案就報了。”
還未被盜的壁畫
與龍天廟案同時告破的,還有平遙普照寺壁畫盜竊案。普照寺也是2011公佈的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我國《文物保護法》明確規定,對於文保單位,各級政府應區別情況,分別設置專門機構或者專人負責管理。而在此次系列盜竊案中,縣保、市保兩級文物保護單位都有遭難。
“即使夠得上縣保,政府也不一定有這個資金派人來守。”鄧曉華說,他幾年前去普照寺時,寺內並無專人管理,有條小路可以直接進到院內。直到近些時候,村裏纔派駐了文物保護員,廟門鎖了,小路也堵了。
2015年底,鄧曉華曾專門來到普照寺中爲壁畫攝影拍照,卻發現最後一進院的東西配殿中,“琴棋書畫”4幅較大的壁畫全部被盜。
事實上,這早已不是普照寺第一次遭劫。唐大華稱,早在2014年以前,普照寺正殿內的壁畫就已失盜,後來西牆上的天王像也被盜了。
不僅如此,廟外7處柱礎、廟頂屋脊也先後丟失。
拍照那日,鄧曉華將普照寺的殘景發了一條朋友圈,未加任何說明及定位,不想頃刻便有人留言:“東鳳落村普照寺,無奈很多年,無語很多年。”
至今鄧曉華提起此事,仍覺感動,“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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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百幅壁畫被盜割
留言者是當地一位資深文物工作者,這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老文物人稱,多年來縣文物局內一直有人在提修繕普照寺,但始終未果。“幾十年了,沒有動靜。”
同爲縣保單位,龍天廟的獲修似乎是幸運的。
2014年,唐大華曾以“哭泣的壁畫”爲題,在網上發佈了龍天廟的殘破現狀,多家媒體接連報道。不久後,龍天廟修繕工程啓動。
上述老文物人稱,兩者間無不幹系,“鋪天蓋地一報道,大家都在指責,縣裏也掛不住了。”
誰料僅僅一年後,10幅壁畫卻一夜失盜。
閆銀喜說,龍天廟裏原來只有兩個村民看鑰匙,晚上就鎖門。盜竊案一發,他第二天就安排了村裏一位單身老漢,住在廟中日夜把守,並提供他生活所需。
“村裏也沒有這份開支,都是我自己掏錢。”
數百幅壁畫被盜割
“先有市場,纔有盜割”
鄧曉華曾勘查了多處被盜古寺觀,發現盜割手法相當專業。
被盜壁畫的切割邊緣往往會留下乾涸的膠水印,上面還附着撕扯後遺留的塑料膜。而畫心缺失的地方,表面的白膏泥層已連同壁畫被一齊揭走,露出參差不平的草泥牆體。
鄧曉華推測,盜竊者是先是在壁畫表面刷上一層特製的膠水,軟化牆面,然後再蒙上一層塑料膜,好將白膏泥層整體剷下。“運回去一洗就出來了。”
去年11月25日,在警方首次突破的行動中,曾繳獲作案工具塑料膜數卷,同時還有噴燈、吹風機等。
“都是先有市場,纔有盜割。”
在古玩行業幾十年,鄧曉華稱從未見過有壁畫真品在古玩市場直接流通,“他不會拿到面上來,能看到的東西,都是假的。”
事實上,古玩行業內對“壁畫”這兩個字鮮有提及,而是以“泥皮畫”曖昧代之。“是真是假,你自己看去吧。”
今年2月底,記者走訪了平遙縣三處規模較大的古玩市場,大多數古玩店老闆都對壁畫交易顯得很陌生。但也有一位老闆稱朋友圈裏有人發過。“你要喜歡,我可以給你問去。”
這位老闆稱,平遙本地沒有專門做這個的。“不過有些朋友發現了以後,比如他們村裏有個廟,要是有銷路的話,他就弄去。這都在牆上,得專業的人往下弄。”
這位老闆還稱,如買家有需求可以先看圖片。除了圖片外,如何確保壁畫是真品呢?
未保護的古廟
“去廟裏看。”這位老闆回答。
“平遙本地沒有這樣的市場,有也是到外地了,或是直接流向海外。”鄧曉華如此分析。
就在今年2月28日,被網上追逃已久的河南安陽籍嫌犯李某投案,其供述稱,兩年來曾多次向上述12人文物盜竊團伙購買被盜壁畫。
但這些壁畫最終流向何處,目前仍不明朗。
在一縣的文物保護網絡中,文物保護員處於末端,其上三級分別是縣、鄉、村。文保員實際成爲了日常管理縣保文物的“最後一公里。”
據《平遙縣文物局“十二五”(2011—2015)工作總結》,“十二五”期間,縣政府與與各鄉(鎮)簽訂了文物保護責任書,採取聘請文物保護員的形式指定專人負責管理縣保單位,並將保護員看護經費列入縣財政預算。
而鄧曉華稱,在走訪中有的縣保單位依然沒有文保員。
平遙縣文物局官網公佈,平遙縣共登錄不可移動文物1075處,被公佈爲文保單位的共有143處。其中,國保19處、省保1處、市保4處,而縣保則達到了119處。
縣文物局安全監察股主任陰寶寶稱,在這119處縣保單位中,已有96處派駐了文保員,其餘數處存在新公佈及提級等情況,派駐工作還未確定。
龍天廟也在這96處之中,但仍在夜間被盜。陰寶寶介紹,文保員多是當地村民,他們的主要職責是巡查異常情況,清理易燃物。“很多地方不具備居住條件,晚上一般是不住人的。”
縣文物局提供了一份《平遙縣文物保護工作目標責任書》,簽署雙方爲縣文物局和鄉(鎮)政府。《責任書》詳細列出了轄區內的縣保文物名錄,同時載明,轄區文保工作的第一責任人是“鄉(鎮)長”和“村委主任”。
“很多縣保單位的所有權和使用權都是歸集體所有的,文物局只是起到監管作用。”陰寶寶說。“按照‘屬地管理’原則,我們出資幫你修繕了,你自己的東西,自己要看好。”
“但是現在一出事,都想到文物局頭上。”
《責任書》中明確寫到,“鄉(鎮)政府與文保單位所在村委、村委與文物保護員之間,要層層逐級簽訂文物保護責任書。”
一位曾長期在平遙縣文物系統工作的老文物人稱,目前縣保單位仍被盜,原因就是“沒有保護機構”。“按說文物部門劃定了保護範圍,剩下的就該鄉政府派專人去保護,但村裏又哪來閒錢發這份工資?”
壁畫被盜割
我國《文物保護法》規定,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應當將文物保護事業所需經費,列入本級財政預算。但這在實踐上往往遭遇困境。
“縣文物局也很難辦,不是什麼事都能拿出錢,花任何錢都必須給縣裏打報告。能爭取到維修資金,已經相當不容易了。”上述老文物人說。
陰寶寶介紹,現在文保員的工資爲每人每年1000元,由縣財政支付。“文保員制度本來是平遙縣首創的,2013年在縣裏鋪開,後來纔在全市推廣,但現在我們的文保員工資是全市最低的。”
2016年3月,《國務院關於進一步加強文物工作的指導意見》下發,強調“嚴格追責”:“文物遭受破壞、失盜、失火併造成一定損失的,要依法依紀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
那麼誰來追責?
記者就此採訪了山西省省文物局文物管理處處長張元成,其稱,追責的主體,仍是地方政府。“文物保護,地方政府是主要責任。國家文物局到省裏往下,都是業務指導關係,而不是行政領導關係。”
陰寶寶坦言,壁畫被盜一事,若是追究起來,“我們肯定跑不了”,但是目前仍未有追責的動靜。
“鄉鎮政府也有責任,他們纔是安全責任的主體。”
在《平遙縣文物局“十二五”(2011—2015)工作總結》中寫着,“十二五”以來,我縣沒有發生任何文物安全責任事故。
“零安保”古廟的壁畫被盜,是政府的監管不利,更要對盜竊團伙進行強烈譴責,中國古寺古廟壁畫都是中國優秀的歷史文化遺產,豈能容得盜竊團伙如此明目張膽去盜割壁畫,非法買賣。希望山西這丟失的百餘幅壁畫能夠追回,也希望相關部門能夠擔負其這些壁畫的保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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